回家難

回家難，因為一回家就不想走了。

很少人去提留學生或是海外工作者內心的糾結。 我們不常說，一部分是因為習慣，但是更主要的原因，是因為我必須長時間的自我催眠和安慰，自己告訴自己這一切都值得。 我們談論年薪、自由、挑戰、良好的工作環境與風氣…是因為如果不自己跟自己這麼說，真的會抓狂，真的會夜闌人靜的時候想立刻拖著行李飛回台灣去。 回家難，因為一回家就不想走了。 

每每花了一年的時間在美國說服自己多麼快樂，多麼值得，但是一回家就功虧一簣，會很想要連工作都不要了只要每天窩在自己的家吃媽媽煮的菜還有爸爸買的早餐。 好不容易花了兩三年，催眠自己加州也有家的感覺，好不容易習慣了美國到處都有的清潔劑的味道，還有那些不同膚色的臉，一回家過年這些真的都忘了：吃著零食看著民視的過年特別節目，覺得這比去Pantages Theater看那些音樂劇好多了。 帳面年薪雖好，職位再好，學位再強，也換不到夏天熱的半死就去便利商店買瓶冰鎮紅茶的滿足感，再好的西餐廳也比不上去夜市跟朋友你一口我一口的分享一碗羊肉湯。 

想出國的你，想清楚了嗎？你最愛吃的自助餐可能一年只能吃一次，跟最好的朋友唱歌也是一年一次，睡在自己的床上，每天吃家人煮的菜，一年中也只剩下那麼幾天了。其他的三百五十天，你天天看著是陌生的臉孔，說著不同的語言，你會漸漸明白美國人對你微笑是因為他們一點也不在乎你，你只能不停催眠自己國外的『經驗』多麼值得。 

剛剛在飛回美國的班機上，空服人員跟我講英文。我本能的用道地的加州腔調回答，頓時覺得自己怎麼這麼噁心，我都不認識我自己了。那個英文有點台台的我呢？這個在這邊操著口音假裝自己是美國人的女孩是誰？ 後座的白人女人用美國人都有的大嗓門跟鄰座聊著天，我覺得太吵了。 

出了機場，我叫了一輛Uber來接我。司機應該也是移民，我們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他說他是羅馬尼亞人，我說我剛剛從我的家鄉台灣回來。我們聊著在異鄉生活的種種。 快到家的時候，他跟我說：『Going home is hard. （回家很難）』 

回家是再容易不過的事情，怎麼會難呢？ 但我們彼此都知道這句話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