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我們一起低估的善良

既得利益者會想盡辦法維持現狀；不善良的人會想要你跟他們一樣。

曾幾何時，善良這個特質，被有心人士劃上跟愚鈍的等號。從小我們被教育要有良好的品德：樂於助人、誠實勤儉、溫良恭儉讓。可是出了社會，卻一而再再而三的看到：不善良的人用不善良的方法，爬得好高好遠。靠著說謊，給自己拿到更多的資源；靠著推別人下火坑，節省自己的時間。而在求新求快求爆炸的時代，這種人被捧得高高的，大家稱讚他們：哇，他們好聰明，好有戰略力。

我在這種價值觀的拉扯下，被搞得暈頭轉向。

有好長的一段時間，我被捲入一個很負面的組織文化之中。在這樣的組織一年，我深刻地體驗到了一個崇尚小氣、鬥爭、面子和短期效益的組織，對團隊，還有在團隊裡賣命的員工們，有多麽深遠的影響。

我見到有人遇到問題，毫不猶豫地推卸責任，把自己的隊友批評的一文不值。

我見到領導者把自己團隊成員推入火坑，就是為了找代罪羔羊。

我見到新進經理人為了擴張自己的領地，不惜編造謠言上報人力資源部門，把受到敬重的在任經理人逼走。

遇到需要幫助的同事，老闆有時會跟我說：你不要幫這個經理人，他很弱是他家的事。 可是面對比較強勢的經理人，老闆卻對他們微微諾諾，然後私底下叫我爆肝也要把東西做出來。

當我把不公平的體制向老闆反應，得到的回應是：「你根本不懂得什麼叫做輕重緩急。你想要當領導人？還差得遠。」

我曾經照著上級指示做專案，可是一到發表的那一刻，有人發表質疑，上級立刻見風轉舵，我的報告當場變成垃圾。

這些人從來不會跟我說我做得不好。相反的，他們會跟我說：你好棒，你只是還差一點，你繼續幫我幹活，我們都挺你。

這些人說我沒有領導能力，可是不會告訴我，我到底缺乏什麼。相反的，他們會跟我說：沒關係Fiona，有些人天生就不是這種料。但是你還是很棒，你可以當個很好的員工。

這些人說我沒有領導能力，可是不會告訴我，我到底缺乏什麼。

有一次，為了增進團隊合作，我們公司發給大家一份心理測驗。我測出來的格特質是：善良、樂於助人、有禮貌、富有同理心。

這個測驗的本意，是告訴我們自己的優點在哪裡，並且鼓勵我們發揮所長。可是我的「善良」，卻被拿去說成：Fiona你看，你就是人太好，你就是不適合當一個驍勇善戰的領導者。

於是我在這個組織中不斷被洗腦：我很柔弱，我不夠強，我不懂得輕重緩急，我天生不是這個料。久而久之，我漸漸相信他們跟說的了：我有缺陷，我走不遠，我有現在這個位子，就應該要很感激了。

傻乎乎的我，很喜歡向「成功的人」看齊。以前我看齊的對象，不外乎是那些特別努力，工作能力突出，受到公司賞識的人。可是這回，我發現，所謂的「成功」人士，跟我想像得很不一樣：他們擅長阿諛諂媚，可以犧牲長期成效來達成短期成效，偶爾還會說出邏輯相悖的話。領導想要做什麼案子，小經理人們紛紛把風口轉向這樣的專案，即使沒有資料佐證；上級喜歡去上一堂台幣一千元的飛輪課，大夥兒就紛紛跟著去上；領導喜歡八卦，大夥兒就跟著八卦；誰跟領導要好，那人就可以在組織裡得到更多話語權，所以大家都去巴結領導。領導也喜歡偶爾說自己屬下的壞話，所以小經理人也開始紛紛看齊，覺得把自己的屬下推下去當代罪羔羊也是一件稀鬆平常的事。

我很不會騎飛輪，所以我沒辦法變成核心團隊成員。我很不會巴結別人，所以大家也覺得跟我說話沒意思。對於我的團隊成員，我感謝都來不及了，更沒有辦法說出他們的壞話，所以在這一點上，我顯的迂腐無趣。

所以我卡在這邊，覺得裡外不是人。我以為來上班就是來替將軍打仗，我拿出我經年累月練出的武功，準備要替公司開疆闢土，結果，咦，我赫然發現自己身處後宮，在避免自己被下毒的同時還要去毒死朋友的孩子？

長期看著嬪妃們互相結黨、造謠、下藥的結果，就是讓我壓力大到爆棚，去看醫生的時候發現血壓飆高到一百四。太醫大驚：娘娘，你這是長期壓力太大的結果啊！我內心吶喊：天天在躲著被下藥的同時，還要被慫恿去下藥給別人，誰都會崩潰啊！

扯遠了。在得知我血壓飆高的那一天，我決定要擁抱我自己，拒絕邪惡的飛輪課。我開始思考：這些人給我的反饋，到底有幾分正確？我決定當我自己的魏瓔珞，來抽絲剝繭一下。有的反饋指出我語言表達上的盲點，我虛心接受，並進一步的討教更好的溝通方法，或是可以上的課程。有的反饋說我「生來就不是這個料」，這種反饋僅僅是給人強貼標籤，而沒有實質建議，那請容我開心地忽視。有的反饋說我分不清楚輕重緩急，那我便進一步詢問：分析輕重緩急，有沒有什麼SOP可以教我運用? 有的反饋說我「人太好」「太善良」，不好意思，我就是這麼善良，這麼nice，我寧可自己被打入冷宮，也不會去毒死別人的孩子。

人啊，還是要活得明白。

至於善良跟領導能力的關係、人太好跟分不出輕重緩急的關係… 我還沒有答案，但我深信，要在世界上留下正面的印記，衷於自己的善良，準不會錯。

後記：Eventbrite的執行長寫了一篇好文：Leading with Empathy，訴說同理心幫助她成為更好的領導者，覺得非常直得一讀：https://www.linkedin.com/pulse/leading-empathy-julia-hart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