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sprinkles and suits,糖霜與西裝,你好嗎,我好久沒上來這個小天地了,謝謝你一直都在。
很久都不敢下筆是因為我最近的這幾個月我發現自己又陷入了極大的靈魂消耗之中。沒有辦法擠出正能量,所以我不敢面對我的文字,我害怕,只要我一開始書寫,負能量就會傾洩而出,那些努力藏在腦子裡的(雖然也沒有藏的很好)的抱怨、痛苦,都會變成真的,一發不可收拾。
而網路上的文字是永恆的,once you said it,它們將會永遠的被記錄,you can’t take it back。
但是here I am,在我最崩潰的時候,我還是來了。我來到這個屬於我的小天地,決定將內心的聲音訴諸於文字,溫柔地將它們放置在這裡。因為,for some reason,這裡是我靈魂的家,一切都能夠安放。
Here it goes.
我從來都沒有,對一個地方如此的不適應和不耐。我完完全全高估了自己的適應能力,總覺得自己曾經走過這麼多地方,在美國經歷這麼多挑戰,來到一個亞洲的城市對我來說應該輕而易舉。但我完全錯了。打從飛機落地,跟著一群人上大巴被載到指定地點隔離的那一刻起,我就覺得我到了另一個星球。
在隔離的時候我每天望向天空。那是一個很奇怪的景色:很遙遠很遙遠的地方有閃爍著霓虹燈的商業大樓(大樓的一整面都是LED,而不是點綴式的燈光),大部分的時候都閃著紅色。近一點的地方是各種工廠、施工中的樓房。空氣永遠都是霧濛濛的。彼時我剛剛看完電影沙丘(Dune),看著那土色的大地跟土色的天空我還以為我到了Arrakis星球,還天真的以此鼓勵自己,想像自己也是個勇敢的救世主,準備經歷一場新奇未知的冒險。
Except我不是甜茶,中國也不是Arrakis。世界上沒有救世主,而我只是一個適應能力差的旅人。
隔離出來後我來到了深圳,我工作的地方。第一個月我努力的找房子住、學習使用各種生活APP,和當地人一樣搭著計程車去各個購物中心吃東西買東西。我跟計程車司機寒喧,我跟外送小哥說辛苦了。有禮貌的微笑與人交流說謝謝,當地人也報之以熱情。人民是可愛的,我點毋庸置疑。而那已足夠,我心想,只要食衣住行OK,其他都可以不用想。
然後我開始投入工作,工作時數不定。工時很長,這點我也有心理準備。晚上八點出公司會有種彷彿翹班的欣喜,同事臨時召開會議從八點開到十一點也不足為奇。反正再困難的事情姐都經歷過,當年可是在語言不通的國家用背講稿的方式去面試呢。
在工作上努力地交朋友,也收穫了寶貴的友誼。我認識了全中國羽毛球TOP的球員(她的朋友還認識小戴),也找到了一起練瑜伽的同好。某一個週末還跟幾個底迪妹妹們去打壁球,酣暢淋漓之後再去茶餐廳大吃一頓。
這些,都讓我覺得自己沒有資格抱怨。畢竟我在這邊,收穫到了很多幸運和支持。我應該感激,我應該適應。
Except I can’t。
至今我都還無法歸結自己的不適應到底是因為什麼原因。工作嗎?不是,我遭遇過更難的工作挑戰;生活嗎?也不合理,這裡可是全世界外送最發達的地方。語言文化嗎?語言我懂,文化嘛,說實在的我們也不是那麼陌生。但為什麼,為什麼我就是覺得….無法?無法,就好像是,有個男人很愛你,但你就是不喜歡他。(然後身邊的人都在跟你說「他很好啊他條件這麼好,你年紀也不小了為什麼不接受他?」)
我就是不喜歡,滿城的煙味、外面看起來很華麗但是裡面東西都還是破的的大樓;每個人說的想的都一樣,在團體中只有一種思考;只有自己最強,其他人都比不上的觀點;競爭大於合作,everything is a competition的做事方式….還有很多,大大小小的無可名狀的culture shock,使我每天都在困惑之中,精神耗弱。
還有,我已經在自己的社區隔離了一個月了。一開始是因為有人確診所以封樓,兩週後好不容易可以出來,深圳就封城了。每天我做的最刺激的事情,就是去社區樓下散步。我可以把我的憂鬱的情緒怪在封城上,但是我內心的直覺是,there is more。
總而言之,我覺得窒息。我覺得自己在一個龐大的、被圍起來的大機器裡面,我看不到未來會發生什麼事,我只能乖乖的低頭走著。跟著大家走,這個地方會把你照顧得很好,養的白白胖胖。但你知道,你只能跟著大家走,只有一種思考方式,只有一種價值。
或許這就是問題所在,我的不安分的靈魂sense到了這個巨大的牢籠,而每天感到焦慮不已。我在高牆內生活的很好,我可以吃得很飽喝的很足,想要買什麼馬上就可以送到,「活得很滋潤」,這邊的人會這麼說。
但再怎麼滋潤,都還是在高牆裡面。只能怪自己自由慣了、被資本主義寵壞了、過去過得太幸運了、到頭來還是太敏感太草莓….這些都對,而我也每日每夜的在責備自己。真的,每天,我都在罵自己,怎麼這麽不懂得珍惜,怎麼這麼愛抱怨,怎麼這麼不懂得放下,怎麼這麼不會適應。我不是說自己是個探險家嗎,怎麼才幾個月就退縮了?那我到底是誰,我怎麼這麼有問題?
可是,親愛的靈魂,我知道你每天都覺得很不舒服,我知道你每天都在深呼吸,每天都在練習放下。你努力在上一個名叫「acceptance」的冥想課、你對同事朋友給你的幫助心存感激、你對人好,對外賣小哥很有禮貌,對辛苦工作的人誠心地說謝謝。有一天有個阿伯找你問路,他騎著腳踏車在你公司附近人來人往的大馬路上分不清方向。你努力聽懂他的口音,拿出百度地圖,仔細的幫他查了方向並且花五分鐘的時間跟他講解,深怕他走錯路。臨走前他感激的說「謝謝,謝謝,你人真好」。你很努力了,你已經盡力在當最好的自己了,但是你還是覺得自己很失敗並且很困惑,因為儘管以上這些,你還是討厭這裡。
What’s wrong with me?
我只能,透過書寫來紀錄並緩解這一切的困惑。我相信,這個經驗到頭來會有意義,但是我正走在這條黑漆漆的隧道裡,完全想像不出隧道那頭可以有什麼光。親愛的糖霜與西裝,請容我將這一片困惑放在這裡。我想像我的這一小片靈魂被放在一個溫暖的小花園裡,裡面有著我所有的文字跟記憶,它們是五顏六色的花朵,在太陽下發著光。今天,我將這一小片自己放在這裡休息,一且都會好的,你可以放心呼吸。